我陪大使走访韩素音

作者：郭邦彦

1974年调入外交部，先后在非洲司、西欧司工作，常驻埃及、几内亚比绍、马达加斯加、瑞士和吉布提，分别任随员、二秘、一秘、参赞、大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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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

闲来无事，翻阅过去的日记，无意间，我看到了一篇1987年拜访英籍作家韩素音女士的记载。这不禁让我回忆起那时的情景。

韩素音女士是世界知名英藉女作家，但她自称是“半个中国人”，其长篇自传冠名《我的根在中国》。可以说，中国是她一生的最爱。

韩素音女士

旧中国落难时，为求得国际援助，她奔走呼号；新中国诞生后，她激情满怀、奋笔疾书，为的是“把中国革命的情况，以及使这一革命成为可能的中国人民，告诉给全世界”。

20世纪60年代她去了瑞士，1969年定居洛桑。她同中国大使馆和历任大使及夫人建立了亲密的友谊。

1987年8月初，蔡方柏大使到任后，决定先去走访韩素音女士，我作为首席馆员陪同前往。

15日，我们驱车去洛桑，下午3时如约来到韩素音女士的寓所。我们在楼下按了电铃，随之乘电梯到四层，只见主人的房间一门大开，不见人影，叩门也无人回应。

少顷，另一部电梯上来，韩女士走出。原来她是特意到楼下迎接，不想我们捷足先登，一上一下竟错过了。

进得门来，只见迎面墙上挂满了名家的字画，有著名民间外交家楚图南的手笔，有作家梁斌的水墨写意，还有一位天津画家的《猫》图。韩女士说，吴作人、黄胄的作品还未及挂出。

客厅一角有一口大瓷缸，里面竖插着许多卷轴，其中恐有不少名家之作。在沙发对面的墙上，挂了一幅“难得糊涂”的拓片。“这是我多年前参观洛阳时买的。”韩女士边说边招呼我们落座，“许多朋友问我是什么意思，我告诉他们C’est  difficile  d’etre stupide（“难得糊涂”的法文直译）。”

说到此，她笑了：“我常常用这句话对照检查，不要老觉得自己太聪明，对某些事，还是糊涂点好。”

“难得糊涂”拓片

我们与她虽是初次见面，但一见如故。韩女士对我们的拜访十分高兴，特意准备了糕点招待。我问：“这是您亲手做的吗？”她两手一摊：“我写文章还可以，做饭就难了。我丈夫（陆文星，印度人）的女儿病了，他到印度看她去了。佣人回意大利休假，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，家务活也只好自己干了。”

韩素音和陆文星

她说得对，干家务活对她来说确实勉为其难。她的天赋、她的灵感、她的才思、她的精力全部凝聚和投入到了她的笔端。几十年来，她笔耕不辍，传记、小说不断问世。一本《爱情何等辉煌》使她驰名天下。描写她在中国“文化大革命”期间的经历的《再生凤凰》畅销中外。

韩素音著《再生凤凰》

她的中文很流利，但不时插入几句法文和英文，更增添了她讲话的风趣。她时年已届71岁高龄，然而却不显一点老态，思维敏捷，动作麻利。她身着一件橘黄色的连衣裙，有两个大口袋，她习惯性地把手插在口袋里。她里里外外地忙活着，又摆小吃、口布，又斟茶、送水。

我呷了一口茶，高兴地说：“在瑞士难得喝上这么好的‘龙井’啊！”她故意压低了声音说：“都是中国大使馆送的。”她的幽默引得大家都笑了起来。

那年适逢美国总统大选，我们的话题转到了里根的命运和美国的对外政策上，各人都做了分析和预测。之后，大家又谈了海湾局势。韩女士那时正忙于著书立说，可她仍不忘关注天下大事和热点问题。她的观点角度独特，很有见地。

谈到中国的情况时，她流露出一种担忧，坦言道：

“

这几年，我跑了中国不少地方，接触了很多年轻人，发现他们不大了解中国的历史，用中国的成语来说，就是有点儿‘数典忘祖’。

他们对西方世界感兴趣，盲目追求所谓的民主自由。我觉得有必要加强对年轻人的教育，多为他们提供参加社会实践的机会。我对中国青年一代还是抱很大希望的。

”

老太太的这一席肺腑之言感动了在座的每一个人。她特别关心中国青年一代的成长，不惜拿出积蓄，建立基金、培养人才。对眼前的这位中国人民的诤友，我们不禁从心底升起敬意。

谈话间，电话铃声响了，是肯尼迪夫人打来的，谈出书的事。放下电话，韩女士说她正在写《周恩来传》，9月去中国查找材料，力争10月杀青，交肯尼迪夫人主管的出版社出版发行。

韩素音著《周恩来与他的世纪》

韩女士1956年重返中国后，几乎每年回国一两次，经常有机会见到周总理和邓大姐，对他们十分敬佩和爱戴。她在《我的根在中国》一书的中译本前言中说：

“

周总理和邓大姐给我一些如此宝贵、如此有价值的启示，是我难以用词语来形容的。新中国的远景使我理解新中国伟大意义之所在。他们对我的关怀和挚情激发了我的创作力，我对敬爱的周总理和邓大姐致以诚挚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。

”

今天她之所以要写《周恩来传》，就是为了寄托她无尽的哀思和深沉的怀念。

周恩来总理接见韩素音

韩女士自始至终精力充沛，时而妙语连珠，时而低声细语，时而仰天大笑，不知不觉中，1个小时过去了，我们起身告辞。主人按她的“礼宾规格”，坚持送我们到楼下。宾主同梯而下，相拥告别。

岁月匆匆，洛桑一别，已过了15个年头。算起来韩女士已到耄耋之年，我祝愿她健康长寿，期盼继续看到她的新作问世。

（原载于《人民日报》国际副刊2002年7月5日）

— END —

选自 | 《老外交官散文选》

（原载于《人民日报》国际副刊2002年7月5日）

   作者 | 郭邦彦   

图片 | 网络  编辑 | 走近外交 咖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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